婴儿哭声里的秘密

婴儿哭声里的秘密

自从有了女儿，我真是高兴极了。

我每天看她的小样子，她是那样小，小小的手，小小的脚丫，一个个脚指头就像一颗颗小樱桃。女儿的头很大，眼睛也很大。她的眼睛明亮有神，我看着她的眼睛，总觉得她在思考着什么。她到底在想什么呢？

在女儿的眼光面前，我感觉无能和惭愧，我发觉女儿的眼光单纯得几乎没有任何内容，又好像丰富得无边无际。我展现给女儿的我的面容，我拿到女儿面前的各种玩具，还有种种的物品，让我觉着就像献给天使的礼物，因为沾染着凡俗而感到羞愧。可是让我感动的是，我拿到女儿眼前的任何东西，她都接受，而且予以欣赏。

我用录音机录下了她咿咿呀呀的声音，一遍遍地播放，那声音给了我无限的灵感。

等女儿长到快两个月的时候，她突然变得很爱哭了，而且是喜欢在夜里哭。她哭的时候是那样地突如其来，好好地，猛地就开哭了起来，犹如被针扎了一样。老哭，老哭，哭起来没完。

我和妻子十分紧张，天明的时候就赶紧抱到门诊部去找医生。医生反复检查，说好好的，没什么。

既然没生什么病，你哭什么呢？我们实在研究不透。

俗话说对症下药，没什么症，怎么下药呢？没有别的办法，半夜女儿再哭的时候，我就起床抱着她。还哭，我就抱着在房间里来回走动。这一招果然灵，她不哭了。

可是，我必须一边抱着她一边来回走动，我一停，她就哭。

我发现，在我抱着她走动的时候，她脸上露出了高兴和奇异的表情，她的眼睛一会看这，一会看那。尤其喜欢墙上挂着的一幅泰山风光画，女儿一看见那张画就笑，笑得妻子很紧张。

妻子说：女儿为什么看到泰山就笑呢？不会是泰山老奶奶再把她给要回去吧？

我说：别胡思乱想，女儿是高兴。她希望我抱着她玩，希望我来回地走动，好能看到她想看的东西。

既然这样，当爸爸的就好好地为女儿服务吧。我几乎是天天半夜里起来抱着女儿在屋里游览。一圈一圈，边走边掂，女儿好像坐在一辆很舒服的车子上，观望着她看到的一切。那时，我很好笑地想起了《关尹子》中一段话：曰：以盆为沼，以石为岛，鱼环游之，不知其几千万里而不穷也。我抱着女儿也是这样环游之。

带女儿虽然辛苦，但更多的是快乐。转眼之间，秋天来了，天气凉了，有越过寒冷的霜夜往南飞的大雁，不时地丢下一两声凄厉的鸣叫。我依然在半夜披上军大衣，抱着女儿在屋里转悠。我看着她转转悠悠、四处观望的眼睛，心里高兴，也就把双腿的酸累忘掉了，我的确觉得很有意思。我妻子起来想代替我抱，我从来不同意，妻子认为我很了不起，是个好爹。

妻子说：这是什么样的孩子呢，成天半夜里哭。

我说：肯定是她觉得自己出生时，半个月都没哭一声，现在想补回来。并且要不哭则已，一哭惊人！

其实，是女儿睡觉睡颠倒了，她白天睡得多，晚上就只好玩了，我又顺应了她的这种习惯，所以就积重难返。

让我乐此不疲的原因是，夜晚很静，女儿能精心地观察房间内的一切东西；我则可以静心地观察女儿。我一边抱着女儿一边观察她种种的神情变化，看到她的眼神和面容都在随着她感受到的东西而有所不同，我就想：这多奇妙啊！一个很小的孩子，一个很小的生命，原来如此丰富！

虽然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子，她应该是会思考了。大人若能顺着孩子的注意力观察下去，会发现很多生命的奇妙。

在大人看来微不足道，甚至是视而不见的很微小的东西，孩子都会聚精会神地看着它思考。女儿五个月的时候，坐不稳当，我们用被子裹着她，让她坐在床头玩。我发现她很专注地在用小手玩自己胸前衣服上的小线头，她一边用手抓那个线头，一边不时地发出高兴的笑声。

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，她已经开始学习研究她观看的事物了，不是大人在教育她什么，而是她要对来到她面前的事物进行研究。她看一件东西的眼神是十分专注的，好像她会沿着那个东西走很远很远，她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，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身边的父母或者其他人也不会在意她灵魂深处的活动，对于孩子的那些行为，大人只不过看到了个表面，只会有十分浅显的认识。

然而，这却让我非常担心，我该拿什么东西放在女儿面前呢？因为我拿给她什么，她就会研究什么，学习什么。有觉悟的人说：一粒沙里看世界，半瓣花上说人情。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，这个人间，哪一样不让她惊奇呢？她就是从任何一件细微的事物上去探索这个世界、去感受那些人情的。

我想，随着女儿的渐渐长大，她会看到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事物，随着女儿接触范围的扩展，她会感受到更多人情的变化。问题是，我该怎样去很好地帮助女儿呢？我若能顺着她的眼光，寻找她心灵的轨迹，给她提供营养，当好助手，这一定是非常正确非常重要的事情。

在女儿坐在床上专心研究自己衣裳上的线头的时候，我悄悄地出去提水了。等我提水回来的时候，女儿正伤心地哇哇大哭，原来她发现爸爸不在了。我赶紧说：别哭，别哭，爸爸回来了！看到爸爸回来了，女儿便止住了哭声，重又高兴起来，只是微笑的脸庞上还挂着泪水。

这让我感觉到，孩子的感情也是很丰富的。一个婴儿虽然不懂成人世界里的所谓是非对错，但是她对事物的判断有一个标准，就是快乐和痛苦。对于感觉到快乐的事情，孩子就会发出甜蜜喜悦的声音，或者露出满意的笑容，对于感觉痛苦的事情，就会哭闹。

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：首先我要让孩子快乐。我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和引领女儿，不要让我不好的思想、不好的情绪、不好的行为影响了孩子。

可是，作为成人，我有那么多毛病，那么多缺陷，不论我怎样注意，也一定会传染给孩子的。我觉得，一个忘却了童年纯真的父亲总是会对不住自己的孩子的。

我就这样如履薄冰地看护着自己的女儿，守护天使般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儿。